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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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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狄森回來了。

他身上的味道很清新。

這次不是酒店的沐浴露,是高級的沐浴香氛的味道。

每天坐在空調房裏辦公,出辦公室就上空調車的男人為什麽每次都會在回家之前洗澡?

狄煜厭惡自己的良好嗅覺,也憎恨自己的觀察力。

如果他什麽都不知道,今天的他還是那個沒有憂愁、家庭和睦的快樂優等生。

狄森簡單問了他幾句學習情況,將手機放在客廳,走進廚房。

看見狄森進廚房後張思睿便朝反方向微微挪動的那一刻,狄煜眼中的光一瞬間熄滅。

童話只是童話。

狄煜拿過狄森的手機,解鎖。手機密碼是他的生日,所以手機裏不會有任何秘密。

他卻還想找一找。

歐陽騰曾問狄煜為什麽要調查水汐。

因為水汐出現在他最憤怒、卻又拼盡全力壓抑憤怒以便自己成為眾人眼中的“正常人”的那一天。她新傷舊傷遍布全身,眼中卻沒有憤怒,平靜如水的目光中有火焰,也有感恩。

令他好奇。

另外,歐陽騰最擅長的是調查出軌。

狄煜想試一試他的本事。

手機裏沒有狄煜想要的證據。

但狄森所在的校級家委會彈出一條消息。

校級家委會成員正在商量水汐的去留。

水汐的事還是被一部分家長鬧到了校級家委會那裏,他們的態度將成為家長們的共同態度。

群裏的家長大都是社會上的高位者,他們雲淡風輕討論,每個人都說了很多,每個人都說不到點子上。誰也不會主動當出頭鳥。

鬼使神差,狄煜回覆道:“學校的出發點很好。我們本來就該回饋社會。做慈善如果因為一點挫折就不再做算什麽慈善?”

他不想把水汐稱之為“慈善”。

但似乎這樣說更最合適。

“+1。”

第一個回覆的是費斐的爸爸。

幾乎同時狄煜收到消息:“群裏是你吧?你爸從來不當出頭鳥。兩分鐘後記得刪除記錄,你爸,我爸,什麽都不知道。”

狄煜回覆:萬一有人@呢?

費斐:也對。那就等事情結束後徹底刪除。你為什麽幫棉花糖?

狄煜打出“好奇”,沒有發送便刪除。回覆:同學。

費斐:yue!我就不一樣了。我想揍她!

狄煜:?

費斐:我不打女生。但她太像棉花了,我居然還沒占過上風。不高興。

打字時費斐腦中出現了水汐臉。她像一團棉花,讓他揮出的每一拳都打得軟綿綿的。不尋個機會好好“打”她一頓,她不許離開二十一中。

狄煜:你加油。

“小煜,吃飯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桌上全是狄煜愛吃的菜。

杯子裏是他最喜歡的飲料。

父母問起在學校裏的見聞和人際關系,他仔細回答,註意措辭,註意不要被抓到把柄引來新輪的詢問。說多說少都容易犯錯,不如什麽都不說。

看著笑語晏晏的父母,他想到了一個詞:貌合神離。

高二上期他知道了父親出軌,不知道找誰商量便只能將事情壓在心裏。闖了禍,連累了費斐。

高二下期他知道那個小三拿了一筆高額分手費滾了。

還沒來得及慶祝,父親狄森又重新找了一個。

狄煜知道父母要準備離婚。

他們裝作琴瑟和鳴只是害怕影響他高考。他們看他的目光是慈愛的。但他不在場時,他們看對方的眼神便充滿了厭惡。

狄煜也假裝不知,在費斐的各種掩護下周末不回家。等過了十八歲,他就可以回避掉“父母離婚你跟誰”這種問題。

今天出成績,家裏要慶祝。

他逃不掉,便回來為了成全這對夫婦的自我感動。

“那個貧困生怎麽樣了?”狄森忽然問。

“挺好的。”

“她人怎麽樣?”

“挺好的。”

父母提問。

狄煜回答。

沒有任何人來學校看水汐。

她的爸爸媽媽是什麽樣的人?

還有那本九十年代的初一上冊英語書。現在的學校也不會使用那個年代的老教材。為什麽一定要帶上那本英語書?

吃完飯狄森就走了,他很忙,忙著工作,忙著糊弄,忙著出軌,不會註意狄煜幫他做出決定並刪除家委會消息的小事。

他媽媽也很快回了學校,大學開學也很忙。媽媽在大學有寢室。這個家平日基本沒有人。

還不如找費斐。

兩人都從父母那裏拿了數額不小的獎金,所謂的獎金和平常的零花錢差不了多少。看電影,打游戲,吃路邊攤,然後去打籃球。

在商場遇見了入學不久就混成了風雲人物的高一學生。他出名不是因為成績好,而是因為兩周內不間斷談了三次戀愛,三次都被老師知道都被請家長卻屢教不改。

徐洋洋似乎認識他們,擦身而過時他聲音大了很多,說自己最看不起靠父母的人,眼神也變得囂張。

“狄煜,收拾他?”

“我倆已經犯過一次事了。再來一次會被開除。”兩人在抓娃娃機前駐足。“狒狒,如果你父母離婚你跟誰?”

“我爸媽在經濟上有巨大的利益牽扯,他們外面玩兒得再花也不會離婚。就算他們要離,今年十月二十五我就十八歲了,有錢人離婚麻煩得很,等他們走完流程都半年了。”費斐順利抓出了一只熊。“不好看,明天送給棉花糖。”

狄煜楞住:“……你喜歡她?”

“朋友,你在侮辱我的審美?”

“別胡亂評價女生的長相。”

“行。她不醜。但配不上英俊無敵、家財萬貫的少爺我!哇哢哢哢。打球?”

“走。”

周日收假,費斐將那只熊丟在水汐桌上。“拿去,送你了。”

他的舉動立刻吸引了全班所有人目光。班花和班長恨不能提著凳子坐在兩人面前吃瓜。

水汐從堆積的參考資料中擡起頭,在他們各種揣測的目光中慌慌張張推辭。

“抓娃娃抓的,不要錢。我要的是把它抓出來的樂趣。”

水汐張了張口,小心翼翼問:“抓娃娃、是什麽意思?”

費斐張大眼。

水汐沒敢出聲。

“沒事,哥之後帶你去玩兒!”他順手將手搭在水汐肩上。同上次在食堂一樣,他察覺到水汐有些發抖,她表面裝得很堅強,其實很抗拒別人的觸碰。

幸好,徐文找她。

徐文向水汐轉達了家委會的決定。“你怎麽眼睛紅了?”

“受寵若驚。”水汐斟酌許久說。

徐文點頭。很多人“獻愛心”不在乎被獻者的真實想法,他們只是做戲。但論跡不論心,論心無完人。水汐應該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道理。“你懂就好。”

“老師,我懂。所以才覺得受寵若驚,因為命運選我當那個幸運兒。”

幸運兒?

徐文望著水汐離開辦公室的背影。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有誰會認為是“幸運”?但她很會自恰,一點少得可憐的幸運都能被長久惦念在心中。

徐文和自己曾經的班主任王老師說起這件事。“我總擔心她給了自己太大的壓力。但她似乎將所有的事都忘了。”

王老師的目光中帶著慈祥,這一屆教畢業她就退休。“人不會徹底忘記一件事,就算記憶中已不存在,那件事也會刻入日常行為。她萬事小心翼翼就是她刻入骨頭裏的東西。但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不能自我沈淪。‘時間可以治愈一切’,不都是這樣說的嗎?”

如今水汐初來時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都好了,但是在有些地方還是殘留細細的傷疤。和之前相比長了點肉,皮膚紅潤了一些,似乎連頭發都比以前好。

過去的傷疤太過悲愴,徐文直到今天才留意到水汐其實是個很漂亮的女孩。對窮苦女孩來說太過漂亮就像捧著黃金招搖過市,美貌單出永遠是死局。

徐文在校長那裏看過水汐父親的照片。父女在長相上判若兩人。

有些話不用明說。

水汐長得像媽媽。但那個漂亮的媽媽怎會嫁給那種又醜又窮、偷懶、年紀還大的男人?

“招她進校生出不少麻煩,校長你後悔嗎?”

“既然選擇做好事,又說什麽後悔?”

——

他坐在電腦前,屏幕用的是穿著紅底白花連衣裙的女孩子的照片。他摁滅煙頭,透明的煙灰缸已經變得黢黑汙濁,即便他不抽煙的時候也會散發令人作嘔的老煙味。以前有人幫他收拾,現在已經沒有了。

他開始反思這一次的錯誤。

他遺忘了家委會。除非迫不得已,家委會不會和學校對著幹。

他還走錯了一步棋。已經考入二十一中的學生,他們的家長心裏非常滿足,想到做好事可以幫孩子“積功德”便會十分開心。他要換一群人,對這件事恨得咬牙切齒的人。

又抽出一根煙。他的手指顫抖得厲害。

他要找的應該是落榜生。

同時他要放棄水汐,換一個攻擊目標。

他點開狄煜的照片,一開始他就覺得這個男孩長得像季允,圈裏誰都知道季允的粉絲團人不多,但很能打。

狄煜的家在學校對面,是大平層,住家保姆有兩個。他家的房子前幾年一度被炒到七百萬。七百萬……多少人一輩子掙不到這麽多錢?!

所以——命運齒輪轉動的那天晚上狄煜為什麽不回家?為什麽會和一個小姑娘跑去住旅館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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